旱地變成水澆地

　　在壩上，有關井的故事流傳很多。

　　井，與農民的生產生活密不可分。在張家口市尚義縣七甲鄉媽奶溝村，62歲的張俊峰講述起井的變遷冉冉不絕。

　　廢棄的水井房。

　　他說，壩上地區屬草原牧區，后發展起農業種植，受地理環境所限，沒有更好的澆灌條件。農民種植的莜麥、胡麻、馬鈴薯等傳統農作物為雨養農業，雨水充沛就多打些；反之則打的少。

　　張俊峰告訴記者，種傳統作物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，莜麥畝產二三百斤，每斤賣1.2元；胡麻畝產200斤，每斤賣2.5元；馬鈴薯畝產3000斤，市場價每斤0.3元，種的不多留著自食。

　　上世紀八十年代，尚義掀起有水快流、小水大用富民工程，農民紛紛在自家地頭打小石井，二三十米就可出水，澆灌10來畝地。

　　七甲鄉組織委員閆鋼鑄說，該鄉是地下水富水區，種植傳統農作物對地下水影響不大，但產量低，農民增收不明顯。打井取用地下水，旱地變成了水澆地，提高了農作物產量。七甲鄉最早種植大甘藍，畝產3500至4000公斤，最高達1萬斤，農民一畝地賺1000元。由于比傳統農作物效益高，村民用水也不花錢，僅交抽水時所需電費，一個蔬菜生產周期每畝地電費約70元，農民種菜熱情很高。

　　閆鋼鑄講，最初采用大水漫灌，這種粗放的灌溉方式延續了10多年。后來，大家逐漸意識到用水要精打細算，念好“節水經”。2000年，七甲鄉推廣噴灌，既節水又省人工，鄉里免費為種植大戶提供噴灌設施。噴灌受風力影響較大，從2010年起，七甲鄉又開始推廣膜下滴灌，水肥一體作用于農作物根部，比噴灌更節水、節電，水利用率還高，深受農民喜愛，這種澆灌方式一直延用至今。

　　蔬菜是耗水農業，在種植過程中用水量驚人。“采用大水漫灌，一畝地需地下水七八十噸；噴灌需五六十噸；膜下滴灌農作物生長期長需三四十噸、生長期短需二三十噸。”閆鋼鑄說。

　　壓減農業用水量

　　最初，七甲鄉夏天地下水被抽上來，等到了冬季還能蓄補上。

　　后來該鄉蔬菜品種擴大到芹菜、大白菜等，銷售到北京、山東等地，還出口日本、韓國和馬來西亞，成為尚義縣蔬菜大鄉。伴隨蔬菜產業迅速發展，農民對地下水需求與日俱增。

　　“村民打的小石井水枯井廢，派不上任何用場。而中深機井數量卻不斷攀升，七甲鄉機井最深打到120米。”閆鋼鑄講。

　　尚義縣七甲鄉媽奶溝村關停的農灌井

　　在壩上蔬菜主產區，機井越打越深的現象絕非尚義一縣，除塞北管理區外，各縣都不同程度面臨類似問題。

　　市水務局水資源中心主任趙曉英介紹，我市主要以開采地下水為水源．用于農田灌溉、工業、居民生活和生態用水，其中農業生產用水占據水資源總量的80%左右。

　　壩上地區地下水補給單一，主要依靠降水，沒有徑流側向補給。由于農業對地下水需求增加，用水量超過可開采量，開采與補給的不平衡一度造成地下水位逐年下降。

　　實際上，壩上賣菜就等于賣個水錢。當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發生沖突，堅決摒棄以犧牲生態環境換取一時一地經濟增長的做法，越來越成為所有人的共識。從2017年起，壩上地下水開采亮起紅燈，不再增加水澆地，不再新打一眼農灌井。

　　同樣，河北省75%的地下水用于農業灌溉，由于長期超采，形成了地下水漏斗區。2019年，我省提出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，因壩上地區有20多個鄉鎮為地下水超采區，遂將壩上地區也列入我省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范圍。

　　解決壩上地下水超采的辦法就是壓減農業用水量，實施旱作雨養項目、大力發展高效節水農業。按照我省“到‘十四五’末，在地下水超采區實現高效節水灌溉全覆蓋，形成與水資源承載力相匹配的現代農業生產體系”的要求，一場關停農灌井、退減水澆地的戰役在張家口特別是壩上地區全面打響。

　　水澆地變回旱地

　　在媽奶溝村南，一塊不大的地方打了三口井，分別灌溉不同地塊。一間紅磚小房歪歪仄仄，房內有一口井，井口早已被封。據此50米遠的地方也有一口井，露天的井口也被封，媽奶溝村會計指著南邊說，距此不遠還有一口井也被封了。

　　閆鋼鑄介紹，七甲鄉為發展蔬菜種植，共打了500多眼機井，2019年壓采地下水后，到去年已關停了100多眼農灌井。

　　在他的腦海中，關停農灌井的場景仍歷歷在目。每到秋天，農民將地里的莊稼收割完，關停農灌井的工作就緊鑼密鼓開始了，有時一直持續到冬天，變壓器等用電設施被拆除，井口被封……農灌井被關停后，水澆地變為旱地，七甲鄉退水還旱面積達8000畝。

　　察汗淖爾是蒙古語，意為“白色之湖”。在察汗淖爾濕地生態保護和修復工程中，緊鄰察汗淖爾流域內的鄉鎮全部進行了退水還旱。

　　鄭旺，尚義縣農業農村局種植業股股長。他介紹，從2019年起，尚義縣開始退減水澆地，涉及8個鄉鎮，其中7個鄉鎮在察汗淖爾流域內，緊鄰察汗淖爾的大營盤鄉，實現了水澆地整鄉退出，在農業種植上完全“靠天吃飯”。

　　水澆地變回旱地后種植旱作馬鈴薯

　　水澆地變回旱地后種植何種農作物？

　　媽奶溝村南有一片馬鈴薯地，因剛下了雨，土壤濕潤，馬鈴薯葉蔓舒展。閆鋼鑄講，鄉里退減的8000畝水澆地由雪川農業公司用來種植旱作馬鈴薯種薯，生長期不用澆水，只需下三場透雨就夠了，種薯個頭大小并無要求，只要芽眼合適就行。

　　鄭旺講，尚義縣通過調整和優化種植業結構，壓減蔬菜等高耗水作物，重點發展旱作農業，如燕麥、亞麻、旱葵花、雜糧雜豆、中藥材和飼草種植，農民有了新產業。

　　退減水澆地后能否做到不減收？

　　張俊峰告訴，水改旱村民可享受國家補貼，每畝地450元，一連補貼5年。水改旱的村民將地包給雪川公司，該公司每畝地支付農民50元流轉費。除種家里的地外，他從3月起打工，一連干了50多天，掙了6000元，等秋天收菜時還能再去打工。不僅如此，村里還有光伏、馬鈴薯儲藏窖租金等村集體收入，農民收入有了切實保障。

　　筑起綠色長城

　　市水務局水資源中心主任趙曉英介紹，恢復壩上生態系統，水資源保護修復是唯一導向。近年來，我市加大淖泊濕地區、超采限采區、水源涵養區等生態敏感區域治理，在張北安固里淖、尚義察汗淖爾周邊優先實施旱作雨養項目。2021年，在察汗淖爾流域、安固里淖周邊退減水澆地面積占壩上地區總退減面積的53%。

　　從2019年至2021年，我市還統籌推進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，全面提升水源涵養功能，累計退減水澆地52.13萬畝，關停農灌井6153眼，實施高標準農田配套工程，建設高效節水灌溉面積9.89萬畝。

　　截至2020年，全市地下水開采量提前實現“首都兩區”規劃2022年水源涵養控制目標。今后，我市將從“壓減用水總量”轉變為“優化用水結構”。

　　盛夏的沽源庫倫淖爾湖，水天一色。

　　湖邊的庫倫淖村，一半以上村民以湖中捕魚為生，過去由于地下水超采，過度捕撈，湖里的鯉魚、鯽魚越來越少。近年來，沽源縣立足“首都兩區”建設，加大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，厚植生態優勢，庫倫淖爾湖水位上漲，周圍植被也得到恢復。該縣借勢京張體育文化旅游帶建設，依托庫倫淖爾湖生態資源發展全季旅游，庫倫淖村村民靠水吃水、靠水吃冰，端穩了綠色生態的“金飯碗”。

　　在張家口市，良好的生態環境已成為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支撐點，不僅當地百姓望得見山、看得見水、記得住鄉愁，而且風沙屏障、水源衛士，正為首都北京筑起一道綠色長城。（記者 魏民 通訊員 張鳳天 趙金龍 趙晶晶）